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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才逐漸明白，母親的身上，有太多父親的成分。

當父親離開，母親就不再完整了。失去了經濟依靠，過去優雅華貴的母親，如今必須為了現實而低頭。

為了賺錢養家，母親選擇經營攤販生意，沒日沒夜地賣起小吃。我身為家裡的一份子，也在所有的課餘時間，都和母親一起做著攤販生意。母親的手藝是由父親一手帶出來的，雖然當年傳授的盡是大菜的烹調手法，如今改行做起小吃，也是有模有樣。

幾年下來，生意上軌道了，也找到了長久居住的地方。然而，在這樣的狀況下，生活品質卻是每下愈況。母親開始以一種荒廢的態度過日子。

新厝裡堆著從老家搶救回來的半毀傢俱，居間錯雜著攤販用具與生活用品，冰箱裡滿是不知放了多久的菜尾與甜食，壞掉的窗戶也就始終讓它空著。家裡逐漸形成一種無人居住的樣子，大部分的東西表面堆上一層厚重的灰塵，只剩下每日行走的一小條足跡。

大多時候，母親完全不顧自己的外貌與身體。睡眠不足的情況下，就邋遢地出門採購開攤用的食材；三更半夜回家的狀況下，時常吃的喝的散了滿床，沒洗澡就睡了；長時間空腹或者暴飲暴食，更是家常便飯。漸漸的，母親的身體也垮了，被多種常見的文明慢性病給困住。

當我試著掙扎，企圖擺脫母親的生活方式時，往往是以劇烈的爭吵告終。漸漸的，我也不再做些什麼了。就想著，這或許是母親悼念過去的一種方式；只是，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時間。

進入專科之後，由於學校離家遠了，開始早出晚歸的生活。或許感受到失去我的不安全感，母親開始會在每節沒有排課的空堂，開車到學校門口，打電話要我出去和她碰面，直到下堂課開始才載我回到學校。另外，也不准我參與班上同學的所有課餘活動。

記得，當時的同學曾經形容我，是個與眾人疏離而自我貶抑的人。

在這樣欲振乏力的日子裡，我遇見了第二個男人，也是生命中最後一個男人。

男人是個單純的學生，應該說是研究生，戴粗框眼鏡，成天埋在實驗室的那種。白淨修長的身材，加上安靜斯文的氣質，我似乎是第一個走進他生命裡的女孩。在那之前，所有他的朋友，都在等待他的出櫃宣告。即使之後和我牽著手出現，也有關於這一切只是障眼法的揶揄調笑。

不同於第一個男人的失敗，他桌上厚厚的一本本參考書，以及論文裡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與公式，都讓我懾服於他的認真與聰明。他是個溫暖和氣的人，偶爾帶點冷冷的幽默感。而他的成熟度與高學歷，得到我母親罕見的青睞。對於當時身心俱疲的我而言，雖然與他是遠距離的相戀，短短的相聚幾天，總能給我一種遠離喧囂紛擾的平靜。

安靜是他的特質，就連性事，也是安靜的。

面對我的挑逗，他往往先是微微皺眉，指著桌上的文件說，還有事要忙呢。然而，當我在他耳邊輕聲哀求，手心緩緩游移到襠部時，總能感受到他已經硬挺的性器。而他也總是適時的將我壓倒在小小的行軍床上，直接進入我的身體，滿足彼此的缺口。

我享受他在我身體裡棄械投降的溫熱感受，那使整場性愛的滿足感得到完整。因此我從不要求他準備套子，也不許他使用所謂性交中斷法。或許緣份已在冥冥之中註定好了，縱使我在心裡預演了一次又一次，關於驗孕棒出現兩條紅槓時，他會因此應了娶我、照顧我一輩子的許諾。然而，相戀的兩年時間裡，這幕戲卻從未曾有演出的機會。

轉眼，實習課程就要成功落幕，在這期間，我已全然獨立，也幾乎不用再被綁在家裡的工作攤位上。除了供給自己的學費外，生活也都由自己撐起。這一切都讓我充滿希望，相信人生就要嶄新的開始。

就在這當下，男人面臨了他的研究瓶頸，對於我的造訪，他開始心不在焉。或許覺得我學歷低、年紀小，不可能理解，或是男人習慣性的壓抑與沉默。面對我的憂慮，他只是淡淡地說他沒事。但是，整個週末卻都失了魂似的，沒辦法專注在論文寫作，也無法提起精神與我相處。到最後，連性事，都無法讓他有一絲絲的振奮。

看著男人的困頓，當時的我，卻過於急切地想改變現狀，不懂得退一步與等待，也是一種解決方式。

漸漸地，電話裡的男人，聽起來不再有溫度，只剩下例行公事，以及短短的問候。
意識到可能的失去，我慌張了。身處在距他如此遙遠的南方，絲毫感受不到太陽的溫暖。時常莫名地就哭了起來，喜歡的食物也不再有味道，失去了生活的所有動力。

記得母親當時出乎意料的溫和，她安慰我，要我再與他見面，好好相處一次，事情肯定會好轉的。於是我對他說，如果他還願意和我一起，就像往常一樣來機場接我；如果他已經無所謂，就別出現了，我會懂的。

記得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。我從機場出口出來，遠遠地就看見他，一如往常地站在那個櫃台旁。我開心極了，以為我找回他了。那天我們去了兩個人最喜歡的小吃店吃晚餐，夜裡也上了床，抱著彼此睡了。

一直到我離開他的住處，回到家裡，卻再也連絡不上他。母親才告訴我，這一切是她拜託他做的，她以為這能使他回心轉意。面對一臉覺得幫了我大忙的母親，羞憤至極只剩下沉默。我明白，我與他，再沒有什麼能延續的了。

終究，再會了，我生命中最後一個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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