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這個星期五傍晚,阿澈打電話跟我說晚上有個什麼表演的,她有免費的票,問我要不要去。「妳為什麼總是有一堆什麼免費的票啊?有養眼的嗎?有養眼的我才去。」阿澈在電話中笑地挺詭異的,不過她倒是跟我保證,鐵定養眼。

會合的時候,阿澈身邊有個女生,「愷,這是Alice,我說有這個…表演的票,Alice也蠻有興趣的。」我用眼神虧了虧阿澈,對Alice笑了笑,說:「我是愷,常聽阿澈提起妳…」「是嗎?那她八成是說我的壞話吧。」Alice是個大方而率性的女孩。「壞話倒不至於,只是像一些…」餘光瞥見阿澈猛使眼色快抽筋的表情,我差點爆笑了,「像一些妳們表演的事…」

一直到燈暗,打光距焦在台上的舞者,我才發現,這是一場舞蹈表演,而且,是「靜」的表演。

「阿澈,妳早就知道了?」我側過頭壓低聲音問,阿澈笑了笑,也不理會我,只顧著和Alice交頭接耳。腦海中閃過了,這麼一陣子以來,靜每天回到家時,疲憊的模樣。可是,一直以來,我似乎沒有很專心,總是太過分心了以致於連她的模樣變了,都沒有發覺。

舞台上的靜,已經不是我一開始認識的樣子了。她的頭髮長了,和所有的舞者一樣,她穿著貼身的黑色背心與長褲,將頭髮束起。我看著原本就瘦削的靜,身體線條添了柔美,靈活而流動的肢體語言,我不禁看得呆了。

整場表演,下了班的疲憊的確還在,但我卻莫名地興奮無法有一秒的失神。表演結束時,阿澈拉著Alice,對我說:「愷,我們待會還有別攤,先走囉。」我還沒反應過來,阿澈湊近我,低聲說:「人家為了你,努力成這樣,你…最好不要再跟我說你們只是在玩…」

我無話可說,目送阿澈和Alice離去。為了我?我其實不太明白,一邊想著一邊往後台移動。突然,看到不遠處有一群表演者,正從後台走出來,我還在分辨著,一個身影就跑出人群,是靜,只見她跟身邊的女生們說了些話,時不時傳出一陣陣感覺有壓抑過的笑語,靜終於背著她的大包包,往我的方向走來。

「你真的來了,我還怕阿澈…罩不住…」靜走在我身邊說著,我突然有點歉疚,我說:「靜,我不知道這陣子妳忙著練舞…還…」靜側過頭看著我,微笑著打斷我,「怎樣,喜不喜歡?」我感覺一種悸動,像是回到高中時代的那種純粹,「喜歡,非常喜歡…」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
回到家,靜攤在沙發上,打開電視,順手拿起剛剛在路上買的宵夜。「妳的朋友她們應該有要去慶功吧?」我走到靜身邊坐下,「有啊,老師要請大家。」「免費的,妳幹嘛不去?」「我只想要讓你幫我慶…還不明白?」

我凝視著眼前的女孩,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情緒,「靜,就這麼喜歡我?我很糟的,妳不是不知道….」靜放下手中的飲料,轉身看著我,手輕柔地撥過我的瀏海,說:「愷,怎麼了?你今天…不太像你…」我一口氣突然換不上來,我站起身,走向客廳邊的落地窗。「沒什麼,妳先吃吧,我抽根菸。」

我靠在陽台邊,抽著Marlboro,感覺煙草因為放太久而沾染了潮氣,有點不順口。靜關上了電視與客廳的燈,走到我身邊,「愷,教我。」她拿過了一根菸,看著我。「不要。」我看著遠方亮著的重陽大橋,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的記憶,狠狠地又吸進了一口。

靜有點生氣了,她用了點力將我轉過來面向她,「愷,你是怎麼回事?」我看著她,心一橫,將手中的菸硬是按熄。「靜,妳夠了吧?不要再玩了,我玩不下去了!」光線太暗,但我似乎看見靜的眼眶裡泛著光點。

「愷,你是什麼意思?你是說你一直以來都是在玩我?」靜的氣勢陡升,我感覺自己也披上了裝備,站到比賽場上,與她對峙。「沒錯,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。我一開始就是想玩妳,後來也是一樣。靜,是妳太認真了。不管妳是要喜歡婆也好,喜歡T也好,我都不會是妳該喜歡的人。」

「你說過,你捨不得我受傷的,不是嗎?」
「隨便說說的…」
「你出差回的的時候說,你也很想我?…」
「逢場作戲罷了…」
「你說,為了我,你可以不再到外面玩女人?…」
「別再說了,靜,妳知不知道,在妳忙著練舞的這段時間,我上了多少個女人?….」

有那麼一瞬間,我以為,靜會狠狠地揍我幾拳,就像一開始認識她時那樣。當她靠近我的時候,我倒吸了一口氣。她微低著頭,卻只是輕輕用手抓著我臂膀。我看見一個光點自她低著的臉往下滴落到地面,接著,又是一串光點。

「愷,我知道。」靜的聲音有些哽咽,但是當她抬起頭的時候,臉上,並沒有殘留一絲絲淚痕。

「我知道你不想被束縛著,我知道。是我太一廂情願,以為能改變你什麼。我明天就搬走,以後,你愛怎樣就怎樣吧。」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
自從那晚之後,靜真的在一天之內,搬到了不知去向的地方。

我開始有點刻意避著阿澈,更糜爛地過著生活。空無一人的家,某些時候,是恐怖的。感覺,疲憊之後,踏進黑暗的室內,所有的空虛和倦怠都鑽進了骨頭裡啃蝕著。阿澈有打過幾次電話給我,不過,我並沒有接。

我改去了幾家不熟悉的獵場,單打獨鬥地獵著女人。說真的,和男人一起競爭,比想像中吃力。陌生的女子總是有著天花亂墜的故事,有時候,我懷疑她們是想說故事給我聽,多過上床。寂寞的人總有著豐富的想像力,是吧。

這天夜裡,我轉開電視,無巧不巧正是一場舞蹈表演,舞者們的穿著極似那天晚上,靜在台上的樣子。我手有點微顫,卻按不下轉台鍵。我拉開了落地窗,想抽菸,菸盒裡卻空盪盪的,我暴怒地將煙盒用力地從陽台拋出。任那白色的小點落在遠處的不知名的屋頂上。

我開了車出門,在一個僻靜的山間小巷裡停下,「小愷,好久不見。」老闆娘甜膩的聲音一如往昔,我拿了我慣用的128號置物櫃鑰匙,走進應該空無一人的女湯。

在這個四更天的時候,我將渾身的疲憊浸在蒸著淡淡香氣的溫泉水,情不自禁的閉上眼。突然耳邊傳來有人入水的聲響,我半睜開眼,眼前的女人約莫三十出頭,素顏卻是格外地清麗,水面上露出的肩線與鎖骨間的皮膚,光滑裡透著讓人想碰觸的吸引力。

我閉上眼,定了定神。

「喂,妳偷看我,是嗎?」耳邊竟然傳來了女人帶著笑意的聲音,「我…」再睜開眼,女人卻已在我前方,我嚇了一跳。「小姐,妳…」我壓抑著速增的心跳,女人的笑容很有殺傷力,她的手在水面下滑上了我腰與背,「小姐我想看看你…可以撐多久…」

女人的身體幾乎貼在我身上,我閉上眼,可以感覺她的唇跟著蒸氣在我頸邊與耳畔滑行著。我的理智告訴自己,這麼三更半夜,來路不名的,女人,很邪門。

水面下,光滑的雙腿交纏著,碰觸到彼此的下身,我幾乎無法抵擋這種強烈的誘惑。我伸手抓住她雙手,「喂,妳究竟要幹嘛?」女人的笑容裡有戰勝的得意,她貼近我耳邊說:「想要讓你幹我…」

幾乎是發了狂似的跟著她走近了和室的房間,門才拉上,一陣冰冷的觸感竟然抵上了頸畔。燈亮的時候,我才看清室內除了剛才那個女人,還多了兩個男子。其中一個在我身後,手中的短柄軍刀抵在我頸邊。另一個手中拿的是一架DV。

「你們這是幹什麼?放開我,不然,我報警。」我一身冷汗,很勉強的從牙間迸出這幾個無用的字眼。「報警?妳想個美,管區跟老闆娘都是我的股東,好嗎?」「七條,你要上還是我上?」聽見我身後的男子說出這樣的話,我急了,說:「我可以給你們錢。你們要多少?」分不清是哪個男個笑了,我被用力地往前一推倒臥在棉被堆上,「錢當然是要給…別急,等恁爸爽了後,再給…」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「靜,妳別再喝了,都已經過這麼久了,妳就算了吧。」阿澈有點心疼地看著眼前憔悴的女孩,靜像是沒聽到一樣,又是猛地喝了一口。突然阿澈手機響了,阿澈拿出手機看了看螢幕,突然拉了靜一下,「喂,別喝了,是愷打來的。」

阿澈接起手機:「愷,妳死到哪去了?妳知不知道…」靜抬起頭茫然地望著突然沉默的阿澈,「妳…妳別慌,妳跟我說,妳在哪…嗯,好,我知道,我馬上過去,妳,妳聽我的,千萬別亂跑,就在那裡等我,知道嗎?」掛上電話。阿澈有點失神地說:「靜,愷…出事了…我現在過去找她。」

「阿澈,是什麼事?愷有說嗎?」夜裡的山間路上淒冷著霧氣彌漫,車內溫度很低,阿澈的聲音像冰裡透出的白氣,「愷她…她說她殺了人…」靜臉色刷白了,「殺了人?」阿澈猛地踩了離合器,換進了三檔,「靜,如果我沒有聽錯,愷殺了一個,強暴了她的人,了解嗎?」

車子飆停在依舊亮著的招牌前方,靜隨著阿澈快步走向櫃台,「請問兩位是要…」「我們是愷的朋友,可以進去找她嗎?」聲音甜地令人發麻的老闆娘笑地開懷,「當然當然,請進,這是妳們置物櫃的鑰匙。女湯進門後右轉喲。」

一拉開和室的門,阿澈幾乎嚇住了。角落裡倒了兩個人,一男一女,和室的中央有個男的光著下身,趴在白色的棉被堆上,身上不知哪裡的傷口,流出的血已染紅了大半床的被子。另一個角落裡,一個披著浴袍的身影,靠著邊坐著,頭低低的,「愷,妳…靜,把門拉上。」

阿澈蹲到那身影面前,手微抖著將那身影的臉托了起來,「阿澈,呵,我真的很沒用…還好,妳來了,我跟妳說,我的車送你。剩下的東西,全部,幫我,過給,靜,知道嗎?妳知道,我沒有什麼親人,只有一堆賺來的死東西…」我沒有想過,一把刀子卡在心口,其實沒有太大的痛楚,除了有點模糊的意識,倒像是夢裡,做什麼都使不上力的感覺。

阿澈說不出話,看著我,我笑了,舉起手就按上刀柄,「愷,妳住手…」像是在夢裡,我覺得我聽見了靜的聲音,但她的手心,冰冷但緊緊地握住我虛弱的手。

「阿澈,快叫救護車啊,你傻在那裡幹嘛…」視野裡我看見了一雙憂鬱的眼神,在這個不適當的時刻,我才明白了,原來,我是如此思念著這樣的眼神。

「靜,妳說的對,妳…救得了我一次,救…不了我一輩子…我錯了,對不起…」我手再次施力,卻感覺一種滾燙的觸覺爬上了我手,靜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,「愷,我是說過,以後再這樣我救不了妳…可是,我沒說,我會因為這樣就不要妳…我要妳,愷,聽話,不要亂動,只要不要亂動,不會有事的,阿澈已經叫救護車了…乖,聽我的,妳知道,不聽我的話,我會…」

「我知道,妳會揍我,對吧…」我感覺靜的眼神逐漸消失在視野裡,整個房裡變得好安靜,好安靜,只剩下手上,一雙冰冷的手,緊緊握著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
睜開眼,我感覺眼睛被光線扎著,適應了好一會,正想起身,胸口又是一陣劇烈地刺痛。只好就這樣躺著,思考著自己是為什麼會在這裡。突然,一大串地片段蜂擁進入腦海,我,我幾乎無法呼吸,我掙扎著起身,就想逃跑。

「愷,妳醒了?」阿澈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,從我身邊冒出來。「阿澈?妳不該救我,妳知道我是自殺的…」「愷,我知道。可是,真的沒有必要,為了那種人,賠上妳的命…」看著阿澈,我沒辦法不想起那件事,我伸手拔掉了手上的針頭管線什麼的,就要下床。

「愷,妳不要這樣…」阿澈試著要阻止我,與我扭在一塊。門開了,衝進了一些白衣人員,熟練地將我押回床上,給了我一針,讓我昏沉沉地,再度睡去。

再一次睜開眼,對上的,卻是靜。靜看見我醒來,伸手,跟以前一樣,輕柔地,幫我順了順瀏海。我沒有說話,就這樣看著她,淚水,卻自動流出眼眶。「愷,沒事的,好嗎?我知道妳難過,我也知道妳受不了,這是一定的,可是,這一定也會過去的,好嗎?」我說不出話來,任著靜,替我拭去淚水。

「就像比賽,總是會有輸贏。妳知道,我也舉不出什麼別的例子。第一次,教練讓我打社會組的比賽,愷,妳不知道,社會組的女生,一個個,都兇得像鬼。一上場,因為太緊張,一個不小心,被對方超重的一腳就踢中了我的頭盔,我整個倒在地上,不但輸了,還吐了一地…」

我聽著靜說話,漸漸地淚也停了。我虛弱地說了:「真的蠻慘的…那,有被罵嗎?」靜輕聲說:「教練是沒罵我,不過,負責清理場地的歐吉桑,倒是一直對我碎碎唸。」靜用手柔柔地按著我眉尖,說:「愷,我看見妳眼睛有在笑,妳一定懂我的意思。輸了之後,唯一能讓自己好過的方法,就是爬起來,讓自己變強,把接下來的對手,全部KO,對吧?」

「我知道,不過,我想用另一個辦法。」靜看著我,有點意外地問:「什麼辦法?」「找一個高手當我的女朋友,然後,退出比賽。」靜的眼神,終於也笑了。她的笑眼裡,卻藏了幾許淚水,我明白的,我的退出,已讓她等了太久。

「靜,我會去坐牢的,妳知道吧?」靜看著我,用一種堅定的眼神,說:「為了讓那傢伙下地獄去賠罪,我可以接受。愷,你怕嗎?」我伸手碰觸著靜的臉,說:「因為有妳,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。」靜將我的手,緊緊地握在她的手心裡,這一次,卻是溫暖而清晰的。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掣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