終究,到了和龍九對桌談判的日子。對阿昌來說,阿澈感覺得到,阿昌緊張的是一個事業,一個,他努力了這麼久的事業。即便是,就算失敗了這次,往後,還是可以想辦法,再以武力討回。可是,那樣的意義,畢竟不同。對阿澈來說,這回的談判,則是仇人相見的日子。這樣的深仇大恨,卻是那種,大到阿澈不願意和別人談起。因為,輕易地談起,就需要費極大的力氣。

「昌哥,澈總,這邊請。」龍九的小弟挺有禮貌的,聽見了澈總,阿澈不禁莞爾,突然,也不那麼緊張了。她想起,今早,茂哥特別稍了封電郵,裡頭附上了張這月總營收的漂亮近照,內容簡單地寫著,搞定龍九,大家都挺澈總之類的。

「唷,阿昌,真的是好久不見了。沒想到,當初巴著我付錢給他工作的小癟三,現在竟然是瑞哥眼前的大紅人。真不知道是瑞哥老糊塗了,還是你真的有那本事。」龍九一開口沒好話。阿昌微笑著,說「龍九,此一時,彼一時。哪天,你要是也巴著我付錢給你工作,我會念在這過去的交情,考慮考慮的。」

龍九看似有點不悅,以鼻孔哼了聲表示回應。阿澈有好幾秒,不禁注視著龍九身旁,那依舊熟悉的眼眉,女人似乎對於桌上正進行的對話,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。偶爾,低頭看著手上的戒指。龍九應該是頗疼她的,阿澈心想。如果,疼愛可以用鑽石的等級量化的話,那龍九,應該是這世上,數一數二疼她的了。

「廢話開場白的就別多說了,一句話,阿昌,你知道我老爸跟高層的關係。這回,新都市建設會新添兩條捷運線,地上一條和地下一條,剛好把市區分成六塊。我都想好了,東邊四塊就歸我們龍九,西邊兩塊就歸你們瑞老頭。原先的分界,那東邊,有大半的商家都跟我們很熟了,我想這樣分應該很妥當。對吧阿昌?」

「龍九,新都市建設實際上並沒有改變原先的分界吧?原先的南北兩塊還是在啊?我聽不太懂你重新分配的理由。」阿澈感覺阿昌有些微顫,在桌面底下。

「喂,瑞哥,你們家阿昌說聽不懂我剛的人話,你可能要帶他去檢查一下,看他是不是混到了什麼別的血統…」

這句話一下子說得太狠,阿昌站起身,身後瑞哥的人全部緊繃著,怒視著一臉無所謂的龍九。「龍九,你不要說話那麼臭,每句話都像在放屁,淑女在場,你難道就不能收斂一點?」阿昌幾乎是咬著牙,說出了一串不帶髒字的委婉。「淑女?阿昌,你眼花了吧,桌邊沒有淑女。有也只是熟女…我國語很好的,你應該聽得出笑點吧…」

龍九每一句他自認的笑話,他身後的幾名彪形大漢總會配合地笑起來,依阿澈聽來,真像是豺狼群吠的感覺。「阿昌,我看你還是收拾收拾,待會我請你吃個飯,好聚好散嘛…」「龍九,今天,新地界的事,我們絕對不會讓步。」阿昌的語氣恢復了平靜。平視著龍九的傲慢。

「好,阿昌,我挺欣賞你這點固執。不禁讓我想起了當年的一個小朋友,跟你一樣固執地很…你知道嗎,阿昌,那個小朋友後來怎麼了?我付錢叫一個小癟三,狠狠地修理了她,整整修理了一年…呼,我算算,每半個月十五天來一次,一年就是…二十四次,比她媽的大姨媽還多…」
「夠了!」阿昌站起身的同時,龍九也站起身。
「你也夠了,小癟三,你有沒有想過,你拿什麼來跟我談?啊?滾回你家瑞老頭跟前喝奶吧…」這回,豺狼群依舊識相地笑起來。

「嗯,龍九,你喜歡玩錄相吧,我聽你的人說過。」

站著的兩個人被突然出現的聲響嚇了一跳,龍九朝著發話的人看去,有點眼熟卻又有點陌生,他歪著頭,皺起眉說:「阿昌,你都是這樣讓小弟隨便插嘴的嗎?」阿昌看了阿澈一眼,有點不知所以的神情,但也馬上鎮定的說:「龍九,他是我們錢港的當家扛霸子,你在內地夜夜笙歌,想必沒聽說過。」

龍九坐了下來,饒富興味地瞅著阿澈看。「嗯,錢港的扛霸子啊…挺好,你說錄相,是,我喜歡玩錄相。你說錄相怎麼?」阿澈微笑了,「你的人有一回,給我看了一個挺有趣的錄相,真是讓我愛不釋手,心有戚戚焉…」龍九聽出興味來了,追問:「哦,是什麼樣的錄相?」

「嗯,像是在某個大學裡頭的天台邊,有個矮矮的小女生就在天台邊,這樣晃啊晃,晃啊晃的。突然間,我聽到了個熟悉的聲音說:『就是現在,推下去。』有個人就衝進了鏡頭畫面裡,猛地照著那小女孩一推,小女孩連個屁也來不及放,就消失在鏡頭裡了。龍九,你說,這有不有趣?」

龍九的臉色突然有點變了,阿昌覺得奇怪,不只是龍九,他發現龍九身的女人,一邊聽,眼角也微抽動著。

「你…這聽起來一點也不有趣,我想今天…」
「不,我真的覺得挺有趣的。因為,龍九哥,你教小的真的很有一套。他知道我喜歡,就特別為我烤貝了一片,DVD的,挺實放。我通常都把它跟我的那些A光碟擺在一起,反正上面都沒寫名字,哪天,我可能請來了幾個海防大哥,你知道,什麼張sir,李sir那些,一起來家裡喝喝小酒,賞個片子之類的…你說,這是不是挺有趣?」
「你,你到底是在說什麼,我一句也聽不懂…」
「龍九,你是不是應該也要請你爸,帶你去看醫生?我剛說的,難道就不是人話?聽不懂是吧,那我告訴你,龍九,你的錄相裡,完美地保留了你九年前的殺人證據。」
「住口,你…就算是,人早就死那麼久了,當初坐牢的人也坐了。你以為,這可以嚇得了我嗎?」
「龍九,你爸應該很後悔,生了一個有電視沒常識的兒子。你犯下的罪行基本刑責就已經超過十年了,追訴期,更長,長到你憑你的腦袋根本不會曉得,讓我教你,龍九,是十五年。好,你現在可以告訴我,你怕不怕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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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出龍九的商業大樓,阿昌看見陽光,突然都覺得迷人了。「阿澈,妳他媽的真是太精彩了,我真的…」阿澈反而有點沉默,她想著,剛才到最後,龍九一邊咬著牙,牽訂了新的邊界約定;一邊卻要分神顧著,突然哭著跑出會議室的女人。在這該揚眉吐氣的時刻,阿澈只是微微揚起了嘴角:「是啊,九年了,原本的我,應該是明年,才會從那個地方走出來。」阿昌看著阿澈,心裡不禁也掀起無盡地感觸。他從來就忘不了,當初那個,在審訊室裡,被自己毆打地遍體鱗傷,卻總是堅持到最後一秒的,那個女孩。

「阿澈,當心!」

突然,在一片尖銳聲中,阿澈彷彿在一秒間,看見了自己三十年來,走過的每一幕。美好的,單純的,痛苦的,屈辱的,一切的一切。原來,親身走過那麼的沉重,竟在一秒間,就這樣無聲地轉過了眼前。阿澈閉上了眼,最後一刻,她只想起了,那個,為了她,犧牲自己,讓自己能夠擁有今天,談判桌上,那短暫而絕對的勝利時刻。伶,對不起。說好的,下次進城,我要娶妳,對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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